靠在消防栓上的少年唱起歌來，那歌聲一開始聽似乎有些哀傷，但仔細一聽又充滿希望，一開始聽好像金屬切入木頭的噪音，但仔細一聽又像小鳥靈魂的飛行。我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我好像認得。 少年的歌聲傳到四條河交錯的邊緣，流水緩慢下來，雨停格在空中，樹暫時拒絕與藤蔓交談。其他的少年們一開始安靜地傾聽著，眼神望著洞穴出口，不久便以各各不同，少年將轉為成人的嗓音唱和起來。那合聲的歌聲高出原音數萬倍，像會到達星空一樣發著光往上升，更可以看出洞穴的深不可測。 我說原來地底下有這麼大的一個黑洞啊。 Ｚ拍拍翅膀，我發現我無法形容Ｚ的眼睛的色彩，那色彩過度繁複以至於我無法歸類，就像有二極體光波流過一樣，那眼就像一雙外型擬態單眼的複眼。他說，所以地殼遠比人們想像的脆弱。 雖然從這裡往上根本望不到什麼，但是每一個少年仍然將他們的頭抬起，望向洞穴的開口。而由於洞穴如此之深，我發現洞穴裡也有獨自運轉的太陽、月亮與星辰。 他們在看什麼，期待什麼呢。歌聲又將上升到哪裡去呢？ ——吳明益《睡眠的航線》P.117-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