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一個人離開以後，他就會變成鬼，住進我們心裡，這一住就是一輩子。不只是這樣，一個人會在各種時候變成鬼，一個人可以變成好幾隻鬼。甚至我們自己也能變成鬼，每一次怯懦，每一次憤怒，都會生出一隻鬼。現在，這許許多多的鬼，帶著你熟悉或古老得記不清的臉孔，全擠在你一個拳頭大的心臟裡，平時是攀在內膜任血液沖刷的一個小點，但只要你想起一隻鬼的臉，那一刻你就完了，那隻鬼會牽動另一隻鬼再喚醒下一隻鬼，一下子全膨脹，充塞你的心，所以我們才會時不時感到心痛。

要瘋了，像什麼？ 你問我這樣的問題像是 我們昨天還在 慢慢地拼寫 咀嚼果核 你注意到 肌肉，有某種韻律 在你 盯著灰塵一邊 誕生，一邊死亡 的時候 他們唱很小的歌 很美，你說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但一切正好 不必打掃

一開始，總是這樣濛濛的 噗通，噗通，在耳膜逐漸放大的心跳 明明她就在眼前啊，怎麼開不了口 手中的傘越握越緊 噗通，噗通 這是戰鼓拍打聲，還是我的心跳 彷彿湧上咽喉的反胃 突然，她走了 我想追上去，卻發現腳動彈不得 低頭，早已身陷水潭，提不起腳 噗通，噗通 拍打在傘上的，早已不是心跳聲

魚缸破裂，水色蔓延成沙。 金魚垂死掙扎，翻騰著汲取氧氣艱難求生。 溫柔的雙手捧起呼吸，新的水缸、新的世界。 別聽、閉上眼，好好呼吸。 水缸繁華如夢，如醉，如幻。 「你為什麼能準確的捕捉我」魚說。 那雙眸淡笑不語，只是撒下魚食。 水色蔓延覆蓋視野，在陸地溺水。 還是那雙手送上氧氣，生活在夢境，沉醉於思緒裡。 為什麼而活呢，為寄託、為錨點、為期待？ 以上皆非。 視野裡的藍一定是水嗎，說不定閉上眼，那只是一片玻璃紙。 愛意太濃、喜歡太淡，輕而薄的等候是碎片唯一盛裝得下的事物。 「你等得到。」 不會的、不會的，如同那些不在乎，在到來之前永遠都不會的。 「你能行千里。」 是嗎、是嗎，能走到海的盡頭、走到記憶的最初，是嗎？ 「別死了。」 知道了，會有人悲傷，哪怕我是一隻金魚。 也或許，我是一隻鯨魚，我的死亡會帶來世界的悲鳴。 我能行千里，因為千里支撐著我。

你在我心上滑過無數道的悸動 （今天和朋友聊天的其中一句對話）

麥香奶茶、水果牛奶。 我跟你說，高中時有一段時間我很著迷於畫飲料的紙盒。就是拿著一瓶飲料盒開始照抄照描，不只是圖樣，還把所有的字（成分標示之類的）都塞進去，雖然側面成分的字總是寫不下因此沒頭沒尾。 現在想起來，那隱晦地表現了一種非常、非常憤怒的壓抑：既然沒有才能足以突出個人性，那寧願泯滅所有的個人性。最穩定的人，長久精準堅持某種規律的人，那裡面一定是潛抑著狂暴的恨意。 現在我不畫飲料盒了，因我學會發瘋了。狂躁的時候連拿筆都很困難，手跟肩膀將要脫臼的感覺。掌控力也只允許筆尖漏出很多短而暴躁的線條。我現在開始覺得畫飲料盒的恨意至少是合法展現的恨意.…..那是可控的。我總是忘記一個真理，人生可以比以往所想像的再下探許多。

重新開始習慣走路的情境已經是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雨很突然，修長的鳥像是生生嵌進背景一樣，躡手躡腳，在綠色的地面，純白色的身體跳了出來。等地慢慢乾了，舊的租屋處外灰的路磚上有那些向我指出邊緣的擁有柔軟足部的朋友，相較南方熱烈太陽下，碎成模糊樣子的，已經是比較疏離的一批，新的城市更加擁擠，也許是見不到牠們的。 曾說起「製造出來的鄉愁」，也許是這麼一回事：因為移動本身是目的，於是血肉之軀於焉成為自身的故鄉。另一種謊言，對自己的。而那說的其實是匱乏，因掩飾而更顯蒼白，這時的邊緣在每一個腳步上，巍巍顫顫，但十分平靜。像鳥。 牠細長的尖嘴正在吃掉那些柔軟的部分。

好久沒有夢到K。 凌晨，中山區，天體社群的固定集會，我在窄巷裡覷見。幾對奶子在我眼前晃蕩，奶子的主人慵懶交談。嫌惡的眼神突然射向我──不是我，我回頭，身後一個渾身赤裸的壯漢正毫不掩飾地搓弄他的大屌。這可是天體社群的大忌。不願捲入紛爭，我轉身，走出巷口──迎面和一抹微笑撞個滿懷。是K。她好像早就知道我在這裡，笑臉盈盈。她傳了一個地址給我，說好久沒看到我，等會這裡見，慢慢聊。我打開手機確認，是一間旅館。她走了。 好像有什麼東西掉了。我沿著旅館的方向前進，尋找。時隔一年半，手機再次湧入大量來自K的訊息──她用只剩我們二人的群組、用另一個不常用的通訊軟體，就是不直接傳給我：綜藝節目截圖英國留學學校官網……「你為什麼都不回我？」 我的手機壞了，我想說。螢幕龜裂、感應不靈，手指按壓鍵盤沒有思念產出。「請在旅館等我。」 App顯示我叫的uber到了。我下樓，四處張望，沒看到車。附近繞了一圈，還是找不著。明明離旅館只剩五分鐘車程的距離啊，但我找不到車，找不到往旅館的路。

拿之前寫的來貼： 燕子晃地劃過半片晚霞， 那飛羽破風的聲音甚微。 若將之重複錄放， 只怕也是無法聽清那輕巧柔軟的形貌。 道路兩旁落下的枯黃葉片， 也同其一般，無法被捉住。 但若是強硬的，在它甫落之際接下， 那便是失了那墜落的美，令人扼腕。 風也是一樣， 將那落葉捲起又散去，聽著沙沙作響。 風捎來冷霜，帶走我的體溫， 我深吸一口氣，呼出一縷白煙， 不等我仔細回味，剎那間便散了去， 猶如曇花一現，只為綻放。

可悲你眼裡沒有自己 全是我瀟灑又自在的身影